大约十年前，我读《看电影》杂志对于姜文的专访，姜文抛出一个“电影爹妈论”的观点很有意思。姜文说，演员像爹，导演像妈，这孩子是妈生出来的，但是却很可能长的像爹。电影是导演拍出来的，但是看起来却可能带有浓重的主演个人风格。姜文拿《教父》举例说，科波拉导演了这部电影，但是观众每次想到教父这部电影，马龙白兰度的个人形象首先出现在你的脑海里。
　　
　　这两天看英超首轮比赛，看到切尔西的比赛，产生了这种感想。安切洛蒂接手切尔西之初，曾经把米兰的中场风格搬到切尔西，通过中路控制节奏和调度，试图改变穆里尼奥塑造的边路快攻、中路绞肉压迫的中场风格。阿内尔卡在安帅的体系里，也体现了比德罗巴更加适应的特质，一度威胁到德罗巴的主力位置。但是后来切尔西在面对强敌，安切洛蒂的战术思路无法得到贯彻执行时，球队不知不觉间，又回归到魔力鸟的中场风格，原因很简单，兰帕德、埃辛、甚至被改造成后腰的米克尔，都是魔力鸟体系的棋子，安切洛蒂很难让兰帕德按照皮尔洛的风格去踢球。也许原生态的米克尔在安切洛蒂手下能变成皮尔洛的接班人，但是被魔力鸟改造后米克尔，创造力大减，而越发向马克莱莱的风格进化。所以安帅再有想法，无奈队员不是这个类型，所以打弱队还有模有样，但是打强队，他要求的球路就出不来了。
　　
　　波阿斯接手切尔西后，没有大规模引进球员，基本切尔西的主力，近半还是魔力鸟时代的球员，而且所剩这一半，无论是兰帕德（影锋）、阿科尔（边后卫助攻）、德罗巴（强力中锋）还是特里（中后卫定位球战术），恰恰是魔力鸟攻防套路的主力，替换的球员，也都是在此骨架上小修小补。唯一的异像，也就是托雷斯的个人表现与全队不在一个风格上，我觉得这也不是波阿斯的有意为之，而仅仅是托雷斯的个人风格难于改变。下半场切尔西打不开局面时，波阿斯派上阿内尔卡、德罗巴配合托雷斯的三前锋，是不是很像魔力鸟呢？波阿斯接手切尔西时，曾表示不喜欢被称为“魔力鸟二世”，但是当球队打不出他想要的技战术时，最简单的方法，还是遵循魔力鸟的老路，毕竟你手里的棋子，都是根据魔力鸟的体系而配置的，这点波阿斯又无可避免的走上了安切洛蒂的老路。
　　
　　我不是说仅凭一场比赛，就说波阿斯难以改变切尔西，但是就如一个人收养了18年的孩子，仅仅见了一次亲生父母后，就在感情上产生了强烈转移一样，无论安切洛蒂和波阿斯怎样给这批球员输入自己的技战术思想，但是这批宛如魔力鸟亲生的嫡系部队，永远在骨子里还是魔力鸟那一套路数。
　　
　　很多拥有超级球星的球队，球队风格都更容易被球星而不是教练塑造。经典例子就是巴萨梦二和梦三，两只超级球队的风格差别，与其说是里帅和瓜帅的执教风格差别，倒不如说是两代核心小罗和梅西个人攻击风格的差异造成的。如果把巅峰的梅西给了里帅，把巅峰的小罗给了瓜帅，我相信梦二梦三的足球风格会颠倒过来的。
　　
　　所以当球星风格过于鲜明，并且与教练风格格格不入时，就算再强势的教练，也没办法让球星改变踢球风格，而只能弃之不用。这点和导演倒是颇为接近。
　　
　　我所喜欢的导演里，个人风格最明显的，非希区柯克莫属。希区柯克有句名言：“演员都是牲口。”（后经希导本人澄清，原话应为“演员应该被像牲口一样对待should be treated like cattles”）希区柯克的“御用”女主角之一英格丽鲍曼在回忆与希区柯克的合作时，提到一次希导要求她在某个场景下表达某种情绪，鲍曼多次尝试后表示无法产生这种情绪，希区柯克说：“那就假装你有（fake it）。”在希区柯克的名作《眩晕》里，主演金诺瓦克时常表示自己可能无法领会希导的意图，希区柯克说：“我付钱雇用你，就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那种特质，你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足够了。”希区柯克也表示不喜欢演员在表演时有过多的个人发挥，而希望严格按照他的意思去执行，甚至到是否眨眼、是否抬头、眼珠如何转动这种细节。
　　
　　以上例子说明，希区柯克电影的浓重个人风格，很大一方面是靠选择演员特质并灌输个人意志的基础上实现的，希区柯克最知名的几部电影，也大多是依赖他的几位“御用”主演来成就的。
　　
　　足坛里，最强化个人意志的教练，我熟悉的里边，就是前边一直提到的魔力鸟。他到皇马后，迅速改变了皇马的华丽风格和贵族气质，佩德罗莱昂因为无法实现（主观上也不积极）魔力鸟的战术思路，赛季初上场几次后，就坐板凳到赛季结束。以华丽个人技术著称的迪玛利亚，在魔力鸟的战术体系里，也要积极回防到几乎抽筋。本泽马天赋超过伊瓜因，但是因为领会和执行魔力鸟战术意图不如伊瓜因坚决彻底到位，所以尽管是佛罗伦蒂诺主席的亲枝近派，但还是不得不长期坐板凳。佛主席花6000多万引进的卡卡，更是被魔力鸟1500万引进的厄齐尔挤到第二阵容。
　　
　　魔力鸟曾经把阿布4000万买来的舍甫琴科的职业生涯彻底由盛转衰，曾经在切尔西和国米都让进球效率极高的克雷斯波对他心生怨愤，所以无论在切尔西、国米还是皇马，其手腕之强悍，颇有党同伐异的味道，尽管个人口碑富于争议性，但是却保证了每一只魔力鸟接手的球队，都能严格贯彻他的个人意志。所以魔力鸟的神奇，不单在于他个人执教的水平很高，更在于他在球队里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敢于把不听话的球员踢出球队。
　　
　　其他一些带有浓重教练个人风格的球队，一是爵爷的曼联，二是教授的阿森纳，两位老帅无不是对于构建球队有完全的话语权，可以购买符合自己战术风格的球员，也可以抛售不听话的球员，所以一定程度上说，一个教练的权力大小，就取决于他能多大程度上改变一支球队的阵容。贝尼特斯曾经大批量引进拉丁派球员来改造利物浦旧有英式风格，现在达格利什又大量引进英国球员来淡化利物浦的拉丁风格。
　　
　　我曾经认为，教练有两种，一种是个人风格型，诸如鸟叔、爵爷、教授，一种是补锅匠型，诸如拉涅利，手头有什么球员就看菜吃饭捏合打法。后来我发现，其实第二种教练是无奈之举，要么没有话语权，要么自己缺乏自信，好比一个菜鸟导演可能不得不按照赞助商要求安插几个自己不想用的演员，或者因为不敢承担票房失败的风险而不得不给明星主演加戏一样。这也许是每个菜鸟教练的必经之路，但是一定不是最终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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