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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其他] 美人 [打印本页]

作者: 自恋王 时间: 2011-11-17 20:43 标题: 美人

“雨笙的屁，震天地，穿过铁丝网，来到意大利，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闻到这股气，很不满意……” 一群孩子齐声唱起这首骂人的顺口溜，不一会儿就能看到苏雨笙羞红了脸，一付气不公的样子，看上去她还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简单的生理现象会引发伙伴们的嘲笑。大家当然不会惯着她，而是哄笑一番，直到雨笙哭起来找老师去告状为止。

这事发生在八十年代初的河南。那时候我上小学，跟苏雨笙一个班。苏姑娘在我心里曾经是个可怜的女孩儿，她出生时被江湖郎中弄伤了腿，所以左足微跛，父母又不知去向，于是只能跟奶奶一起过清贫日子。后来，我们升入同一所初中。在那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苏雨笙是一个小美人，等我开始发育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由于泡不到任何女生，所以那段日子里我对早恋深恶痛绝，以至于放弃了很多可乘之机：她是个好奇的女孩，我是个喜欢卖弄的男孩，所以我教会了她玩电子游戏——不过仅此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到了2004年，大年初二。

我走在A城的马路上，回忆着当年的木讷和胆小，满腹悔恨，同时一脸坏笑，心想当时要是发生一些故事就好了，我真是个傻子。我这么想着，一路走到目的地，按响了苏雨笙家里的门铃。
现在苏雨笙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原谅我这么直白，她嫁了一个富商，不久富商生意做到了美国，随后杳无音信，留下200平方米的房子和一笔财产给她。
我按下门铃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毕竟要面对一个孩子的妈，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成为孩子的妈的女同学，而我自己什么时候结婚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
我们见面有约在先，苏雨笙打开门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对我微微一笑。我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惊诧于她比从前更加秀美的外貌，心脏怦怦跳，张着嘴竟然忘了出声儿。
我们进屋，坐下，苏雨笙又起身倒了龙井茶给我，然后我们开始叙旧。如今我是有交际经验的男人，而她是有婚姻经验的女人，所以我们一谈起来便不再拘谨，天南地北胡侃了一通。从聊天中我得知她现在空闲时还会玩电子游戏，她买了NGC，还拥有GBA SP，说起来应算个NINTENDO FAN。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曾搞来一台俄罗斯方块+拳击二合一游戏机，上课时凑到后排脸贴着脸教她玩，结果被老师没收了机器还诬蔑我“无耻好色”，惹得全班同学大笑不止。我当时怒极，从课桌里摸出雨笙惟一值钱的硬邦邦的东西砸到了老师头上——凶器是一台只有三个按键的黑色单放机，可以对磁带进行播放、快进和停止这三种操作，拥有一个单声道耳机插孔和一个劣质的扬声器，雨笙拿它来听英语录音带。

老师被我砸得叫了一声，单放机掉在地上摔坏了。接下来发生了这么几件事：老师立刻把我的游戏机也摔了；雨笙流下两行泪（那个单放机是她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才买到的）；当天下午我被停课；第二天下午父亲回家后将我揍了一顿；第二天晚上由于屁股上的伤痛无法久坐，所以我站在饭桌前写了检查；第三天上午父亲带我来学校交了检查，老师不情愿地原谅了我；第三天下午父亲买了一台新的单放机（可以对磁带进行播放、快进、快退和停止这四种操作，且拥有立体声音效）拿来学校送给了雨笙；第三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被两个追求雨笙的大男孩挤在男厕所里一顿痛打，还掉了一颗牙齿；第三天晚上父亲找熟人把那两个大男孩抓进派出所蹲了十五天（他们出来以后被学校劝退了）；第四天我的屁股不疼了但是鼻青脸肿又缺牙，老师视而不见；第五天雨笙带来了她的奶奶调制的治伤膏药给我，我哭了……印象中，我当时没有说谢谢，没有对她笑，没有陪她多说两句话，更没有像高年级男生那样拥抱她。

从那时候起，苏雨笙就开始跟各类男生在一起混，我趁着各种空当，间歇向她灌输电子游戏思想。随后，我领悟了现代教育的真谛，成绩扶摇直上，苏雨笙却变得不爱读书；于是我念大学，她被学校抛弃，从高中辍学到今天，她一直在做与背书考试没关系的事情。

在铺满了高档木质地板砖的数十平米的客厅里，苏雨笙品了一口茶，对我说，T君，你比从前成熟多了。我违心地默认，然后真诚地对她说：苏小姐，你长得太漂亮了，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呢？苏雨笙抿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悠悠道，我很漂亮吗？你这是第一次当面对我说吧。我一想，确实，是第一次，真失败，于是便叹了口气。
苏雨笙还待开口，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起身道，我去看看孩子，你要来吗？我傻笑两声，说我正想看看呢。

我们来到婴儿的卧室，这里布置了许多毛绒绒的玩具，粉色的墙壁贴满了皮卡丘和马里奥的贴纸，吊灯上垂下丝质悬帘，青竹摇篮静静躺在玩具车中间，充满了温馨童话的气息，像是宫崎骏大师动画中的镜头。

苏雨笙走到摇篮前，拍了拍啼哭的孩子，然后拉开纸尿裤更换，我凑上前去，发现这小家伙原来是个小女孩。
这个胖乎乎的小东西有着透红的脸蛋，大眼睛，双眼皮，小嘴唇可爱地翘起来，好像在等着哺乳。她被妈妈抱起来后四肢乱晃，包在棉衣中像极了出水的小乌龟。
我有心抚摸一下她嫩滑的脸蛋，又怕我粗糙的手指会划伤人家的皮肤。我问苏雨笙，这小家伙多大了？苏雨笙把孩子抱在怀里挑逗了一番，说她刚满周岁。
小女孩嘴里发出不成单词的声响，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我，身体在妈妈的怀里上下蹿动，突然模糊地叫道：“爸爸！”
我大窘，苏雨笙红着脸责怪女儿：傻丫头，是叔叔，叫叔叔！女孩儿不再做声。
我问苏雨笙，孩子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吗？苏雨笙垂下眼摇摇头，亲了女儿一口，又将她放回摇篮中，对我说，我想她是饿啦！
大概十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避一下，忙打圆场道，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一般这种小孩子要吃奶到多大啊？苏雨笙说，其实周岁前就可以母乳就可以断掉了，但是我舍不得让女儿吃奶粉。

我连忙夸她母爱慈悲，然后退出了卧室。
回到客厅，我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宽屏等离子彩电的所在，电视柜里索尼的DVD播放器上摆着一台橙色的NGC，旁边竖着这么几个游戏：《赛尔达传说风之杖》、《马里奥聚会4》、《马里奥赛车》、《最终幻想水晶编年史》和《仙乐传说》。
我花了大概两分钟时间钻研，终究还是没能打开电视柜的玻璃挡板，不由得生出自卑感，暗叹高等教育的无力……于是我大字形躺在了靠背沙发上，等着苏雨笙出来。
过了约摸一盏茶时分，苏雨笙回到玻璃桌前，问我：你猜猜我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她跟我的姓。
我打趣道：不会是叫苏南山吧。那是我们初中时代一个非常不检点的体育老师的名字，他总是喜欢护卫女生操练双杠，尤其是护卫某些腿脚不方便的女生。苏雨笙大嗔，道：亏我刚刚还说你成熟多了。我忙道歉，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打趣道：若是苏姓女子，当取名为小小。
苏小小是古代西湖美女，生于南齐钱塘西泠桥畔，这位同陈圆圆李师师齐名的中国十大名妓之一虽然芳龄十九岁便咯血而死，在纪史上却比苏东坡岳飞的资格还要老些。
苏雨笙呆了片刻，道：你跟我想的一样。
我吃惊得合不拢嘴。

苏雨笙道，我给女儿取名叫苏小小，多半是因为喜欢那首《同心歌》，我现在就会背这一首诗：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历史上的苏小小，六岁时父亲不幸病故，为了生计，母亲忍辱为妓，四年后身心交瘁，一病不起，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贾姨妈并赠与终生积蓄。数年后，苏小小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本来盼望以诗会友的一首“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传妾姓苏”却引来无数达官贵人前来讨欢，苏小小拒绝这些无聊之辈的同时也得罪了许多恶官，随后母亲的积蓄终于花尽，她再无其它生路，便操琴谋生，成为钱塘出名的歌妓。后来苏小小结识了宰相阮道之子阮郁，相惜于才，曾有过一段恋情，而阮郁最终还是迫于压力不能不顾门户之别，弃小小而去。苏雨笙说的那首《同心歌》便是苏小小作给阮郁公子的，然而这“西陵松柏下永结同心”的梦想终究也没能实现。苏小小随后被污吏陷害，冤屈入狱，半年时间里受尽折磨，身染重病，出狱后在一个夏荷盛开的日子里离开了人世。
有学者（余秋雨）说死神在苏小小19岁时来访实乃对她最好的安慰，苏小小短暂的一生中只留下对美的追求和对西湖山水的留恋，临终遗言道：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在苏小小短暂的一生中，负心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成为她怨恨的对象，她将爱情视为浮云，将男子比作山水，景色永远都在，永远都那么美好，但没人可以永远占有。像苏小小这样不给男人带来任何麻烦和包袱的女子古今少有，也难怪此后的文人墨客大多都有作品来怀念这位小美女，其中以李贺的《苏小小墓》传颂最为广泛：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据说鲁迅就不服袁子才的印章“钱塘苏小是乡亲”，这自然是题外话了。
我和苏雨笙都陷于沉默，也许在回想同样的历史，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红颜命薄的女孩子。
后来我开口问苏雨笙，你丈夫离开你去美国，你怪不怪他？
苏雨笙道：我怎么会怪他呢，感激还来不及。他以后做什么是他的自由，至少他给了我一个女儿，还有现在的房子，我还有好朋友，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要把小小养大，管着她不要她乱找男朋友。
我笑起来，心里想这个你可未必管得住，你还给女儿取了这么一个色迷迷的名字，唉！
最后谈到电子游戏，我告诉苏雨笙我现在是一家游戏杂志社的编辑，她挺羡慕，说这才叫乐得其所，我不愿在美人面前吐酸水，便答道：可不是么。她说自己并不偏爱游戏，只是有空玩玩，最有趣的游戏是《马里奥聚会4》，每次跟好朋友们一起玩都十分开心。

晚些时候我起身告辞，送了苏雨笙一本杂志和一条KINGSTON DDR400 512MB内存条（她让我捎来的）。她倒忘记了准备礼品，连道不好意思，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说这话你早问我十年还差不多，现在我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苏雨笙大概是被我问得语塞，转身回去拿了三张相片送给我，两张她自己的，还有一张是她抱着女儿的合影。
现在，也许读者会问我，你写这些东西干什么呢？如果非要有个目的，那么在这个情人节里，我想同男性读者中那些“泡不到马子的可怜虫”们共勉（笑）：倘若我们是游客，倘若感情是浮云，是山水，那么它来了是好事，走了也平常，只是错过的景色今后多半无缘重现。
我们能控制的，不是爱情，而是爱好。比如喜欢游戏，绝对自己说了算，想怎么爱就怎么爱——然而游戏毕竟没有思想，或许终究不及美人可爱……

记于 2004年2月14日情人节

作者: chain416 时间: 2011-11-17 20:45

感觉像是游戏人的风格，虽然都记不得上一次看是几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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