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影評家暨學者瑪莎金德(Marsha Kinder)將她針對西班牙電影的研究論述著作題為<<血的電影>>(Blood Cinema),這「血」字似道出西班牙電影若干主題特色。的確,西班牙百年的電影史中,內戰的血腥與戰後近四十年的獨裁體制,電影藝術的題材多少脫離不了國家歷史中的政治嵌制、暴力和血跡;而幾世紀以來,一向被視為國家文化圖騰的「鬥牛藝術」 (雖然一般習稱「鬥牛運動」),免不了鮮血四濺的場景。本文探討的兩部電影恰與「血」又是「親密關係」。《血婚》(Bodas de sangre/Blooding wedding)及《血與沙》(Sangre y arena/Blood and sand)兩部電影皆由西班牙文學作品改編拍製。《血婚》是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描繪安達魯西亞/西班牙女人的悲劇三部曲劇作其一,也是西班牙導演卡洛斯‧叟拉(Carlos Saura)八O年代個人電影藝術風格轉變,以佛拉民歌歌舞劇拍成的電影三部曲作品,同時也是西班牙佛拉民歌舞蹈兩大台柱安東尼歐‧加德斯(Antonio Gades)和克莉絲汀娜‧歐若絲(Cristina Hoyos)攜手合作的作品。西班牙以佛拉民歌舞詮釋的電影或舞臺劇,在各方面的表現並不遜於敘述性或抽象式的電影形式,也能凸顯西班牙表演藝術層面與眾不同的特質。 佛拉民歌舞的擊掌與踩板聲,配合吉他與悲孤調(cante jondo)所詮釋的「啜泣、哀怨、叫吼」的聲音,掌握深沉,粗獷,緩慢,急促的節奏韻律是其特點。
另一個引人注目的運鏡掌握和詮釋手法,即是新郎與雷奧納多長達四分十秒的慢動作打鬥鏡頭與鴉雀無聲的寂靜,兩個男人和新娘三人的舞步和動作交替,兩位男人交手的封閉空間框住新娘失措的愁容,加劇緊張窒礙的氣氛,漸漸地兩人汗水淋漓,佛拉民歌舞的擊掌聲漸次響起,越來越響,越來越疾促,預示一個緊湊又令人不安的情景,最後兩人攤倒在地的分割取鏡技巧,以及新娘的雙手滑過白色紗裳,兩道血狠烙印的象徵將悲劇的主題意識呈現出來。這一幕打鬥的場景讓人聯想到叟拉一九六三年的另一部電影的手法《哀盜徒》(Llanto por un bandido/Lament for a Bandit),靈感取自哥雅「黑色畫作」系列的〈棍棒決鬥〉中兩個莊稼漢似在狂沙裏拼命,欲置對方於死地的猙獰面目。繪畫裏打鬥的動感在影片裏以舞姿腳步轉換,也是叟拉將繪畫,電影與舞蹈重新詮釋的嘗試。
范倫鐵諾拍《血與砂》之前,已因拍同是布拉斯哥‧伊巴涅茲的小說改編的《四騎士》而聲名大噪。一九二二年這部已屬黑白默片晚期,然由默片時代的銀幕情人范倫鐵諾演來,仍是相當引人。人物有對話無聲音,以字幕做旁白。若干旁白與影像發揮文字擅長的內心世界的探索,使得故事更感性地串聯銜接,例如璜‧蓋雅多欲擺脫索爾而前往林康納達鬥牛場時,旁白的影像裏,一條黑蛇隨著蜿蜒明亮的道路匍匐前進,一切昭然若揭。全片多處人物與書信特寫鏡頭凸顯無聲的細膩表情和動作,也因明暗法的配置將空間關係表現出來。一九四一年的《碧血黃沙》獲得奧斯卡彩色攝影獎,也是三片同題材中,不論電影技術,卡司陣容,實質內涵,編劇…各方面都算是最佳的一部。一九八九年這部《致命美人心》— 莎朗史東成名前之作西班牙導演拍好萊塢味道的電影,雖然有典雅美麗的塞維爾城的希拉達鐘樓為背景標誌,有法雅(Manuel de Falla)的民俗舞曲做配樂,就內涵而言,仍然是濃厚的美式電影的模式,較之《血與砂》及《碧血黃沙》反更少了西班牙的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