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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网络暴民”是如何炼成的（《见证》第35期，网易游戏频道）

Dag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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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中小发表于 2012-9-17 09:25 只看该作者

“网络暴民”是如何炼成的

（《见证》第35期： http://game.163.com/special/jianzheng_35）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明智的生存之道，就是无法无天。”小丑（Joker）咂巴着撕裂的嘴，似笑非笑地说。小丑不是爱国主义者，不是恐怖主义者，他的种种暴行不是为了人类和平，不是为了民族尊严。他喜欢制造混乱和虚无，沉浸于作恶天性的乐趣之中。
　　

一、4chan疯子

　　
孤立的个体，倾向于遵从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被煽动起来的群体，却极易干出骇人听闻的勾当
　　2006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美国明尼苏达州七年级学生米歇尔·汉德森从父母卧室拿了一把.22口径步枪，自杀身亡。次日，他所在的学校举行悼念活动，同学们自发在MySpace网站上开辟追悼页面，缅怀米歇尔。没人会想到，这场普通的哀悼活动最终竟会演变为一场无意义的群体攻击行为。始作俑者，是一个名为“/b/”的论坛。
　　“ /b/”是美国贴图论坛4chan的分论坛之一。4chan由网名“moot”的15岁学生克里斯托弗·普尔（Christopher Poole）创办于2003年，最初以日本动漫游戏为讨论主题。它模仿日本的2ch论坛，用户无需注册即可匿名发言。
　　4chan的主力版块“Random”被称为“/b/”，年发帖量逾7000万条，流量占全站的三分之一。活跃在该版块上的人自称“/b/tard”（疯子）。
　　听闻米歇尔自杀的事情后，/b/版的“疯子”以此为素材，开始了一场无聊而近乎恶意的集体狂欢。有人黑了米歇尔的博客，将其头像改为僵尸；有人在他的坟墓上放了个iPod，拍下照片，上传至论坛；米歇尔的脸出现在了跳舞的iPod上、旋转的iPod上，甚至色情场景中；还有人重演了米歇尔自杀的情景，制作成视频，发在YouTube上。
　　孤立而负责的个体，倾向于遵从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被煽动起来的群体，却极易干出极端恶劣的勾当，且以此为乐。
　　虚拟世界的恶作剧很快蔓延至现实世界，米歇尔的父母不断接到骚扰电话。“听起来都是孩子，”米歇尔的父亲说，“他们会说：嗨，我是米歇尔，我正在公墓里。嗨，我捡到了米歇尔的iPod。嗨，我是米歇尔的鬼魂，前门锁上了，能打开让我进来吗？我妻子几乎崩溃了。”这些电话持续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
　　
在集体行动中，“疯子”们所展现出的英雄主义和团队精神，比孤立的口号更具煽动性
　　4chan的“疯子”在互联网上策划并实施过多起臭名昭著的“暴行”，包括齐心协力将纳粹党党徽的“万”字符推至Google的“搜索热点排行榜”（Hot Trends）首位，以及2009年年初在20小时内用数万个色情视频持续轰炸YouTube网站。
　　尽管这些行为备受争议，但仍有不少人视“疯子”为草根英雄。在一次次的集体行动中，他们所展示出的英雄主义和团队精神，往往比孤立的口号更具煽动性和破坏力。
　　2009年5月，美国《时代》周刊评选2008年度全球100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在网络投票中，4chan的站长“moot”以1679万票，力压奥巴马、普京、安吉丽娜·茱莉，以及脱口秀女王奥普拉等众多名人，排在第一位。人们怀疑4chan的用户作弊，因为如果把前21位候选人的名字的首字母连在一起，你会得到这样一组单词——“MARBLECAKE ALSO THE GAME”（云石蛋糕，还有游戏）。
　　网络游戏也是4chan的“疯子”们最热衷的攻击对象，比如《哈宝饭店》（Habbo Hotel）。这款面向青少年的社区网游在全球30多个国家均有运营，玩家可以在游戏里购买私人房间，购买各种家具和家居用品，对房间进行装饰，彼此拜访并聊天。
　　2006年7月6日，4chan的“疯子”们在10个国家的服务器上同时展开了一场代号为“Pool's Closed：World Tour”（大厅关闭：世界之旅）的暴动。他们召来大批人马，堵在私人房间和公共大厅的门口，让其他玩家出不来也进不去，并用大量无聊话语刷屏，令玩家之间无法正常交流。
　　一周后，“疯子”们再次发动袭击，这也是4chan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群体攻击。游戏内的所有区域挤满了来自4chan的人，每个公共房间的门均被堵住。这场暴动导致《哈宝饭店》被迫关闭，论坛也暂停注册。
　　
二、蜂群暴徒
　　
他们的口号极富煽动性：“以我们的尸体堵敌人的枪眼”、“毁掉你的生活，炸掉你的金钱”
　　2009年2月5日，《星战前夜》（EVE Online）的主要强权之一、成立五年的“兄弟会”（Band of Brothers，BOB）联盟瞬间解体，丧失了位于德尔伍、奎尔亚斯、皮罗德贝西斯等星域的所有主权，领地内的太空站悉数进入被争夺状态，所有的旗舰生产阵列、跳跃桥梁和旗舰跳跃力场抑制器均停止运转。
　　事后人们才知道，“兄弟会”的解体是因为该联盟的两名高层在一个名为“蜂群暴徒”（Goonswarm）的敌对联盟的煽动下，倒戈卸甲。
　　“蜂群暴徒”创建于2006年，与其它联盟不同，他们的目标不是称霸宇宙，而是破坏别人称霸宇宙。他们追求的不是战斗的胜利，而是以最小的代价令其他玩家遭受最沉重的损失。
　　为此，“蜂群暴徒”创造了一种与他们的名字相呼应的战术——“蜂群战术”。这种战术不讲求技能，而是大量制造低级船舰，利用人多的优势补足技能与装备的欠缺。无论多强的战舰，碰上这群不怕死的“蜂群”，一样会被活活蛰死。
　　“蜂群暴徒”的口号大多极具煽动性，比如“以我们的尸体堵住敌人的枪眼”、“我们要毁掉你们的生活，炸掉你们的金钱”、“我们的船比你们的弹药还便宜”。
　　
人多势众，加之极其低廉的行为成本，令“暴徒”们很容易激发出残忍、短暂但又巨大的力量
　　作为少数握有核心Tech II技术的联盟之一，“兄弟会”组织起强大的Tech II舰队，对抗“蜂群暴徒”的Tech I舰队。这是一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战斗。
　　为此，“蜂群暴徒”创建了大量名为“VCBee XXX”（XXX为编号）的新账号，招募新手，有些人甚至刚刚做完新手任务便加入了战斗。他们不怕被爆船，被爆后换艘新船，很快又可以投入战斗。绵延不绝的攻击令己方士气高涨，而对手则会产生一种无趣甚至绝望感。并且，这种人海战术会导致服务器严重拖慢，令对手无法及时部署后援而损失惨重。
　　两周后，“兄弟会”意识到攻击一群低级帐号毫无意义，便退出了战斗。
　　在后期的一场大规模战役中，“蜂群暴徒”将他们的“蜂群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的总攻击竟有超过一千人参战，导致服务器断线10次以上。最终，他们摧毁了对方的POS，包括建造中的Avatar级“泰坦”。“泰坦”舰长约20公里，裸舰重约100万吨，火力凶猛，极难被摧毁。有玩家估算，如果算上BPO蓝图、裸舰、武器装备的费用，建造一艘“泰坦”至少要花20多万元人民币。
　　人们指责“蜂群暴徒”是一群乌合之众，依靠无赖战术死缠烂打，如同一群暴徒群殴一个英雄，毫无公平性可言。但“暴徒”们并不这么看，他们的首领西斯范·奎拉（Sesfan Qu'lah）说：“别人玩的是《星战前夜》，而我们玩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游戏。”
　　
三、爱国黑人
　　
“爱国黑人”有统一的组织、统一的行动，他们的目标简单粗暴：毁掉他人的“第二人生”
　　《第二人生》（Second Life）的奥尔滨公园是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很适合情侣们散步聊天。2008年11月6日下午5点，一名黑人模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从头到脚被包裹在光芒四射的红色盔甲中。人们尚未反应过来，他就触发了某个装置，天空中立刻出现一个个30英尺宽、不断翻滚的蓝色立方体，立方体的每一面均画有一个大张的嘴巴。人们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浮在半空的家伙一遍遍地刷屏高呼“Get to the choppaaaaaa！”（到直升机上去！）。这是施瓦辛格在电影《铁血战士》里的一句台词。
　　同一时刻，相同的一幕在《第二人生》这个虚拟世界的不同地点纷纷上演，只是细节略有改变。比如有些立方体上画的是美国黑人笑星比尔·考斯比的恶搞图片，有些立方体上画的是互联网上一夜爆红的“扒臀者”（Goatse）的图片，这张图片以极度恶心而闻名（某男子以双手扒开自己的肛门）。
　　这起暴动的幕后策划者是一个名为“爱国黑人”（The Patriotic Nigras）的组织，该组织共有150多名成员。他们有统一的网站，网站对如何发动袭击有详细的指南。他们在游戏里有统一的装扮：身穿阿玛尼浅灰色西装，留着黑人常见的爆炸头——尽管现实中的他们大多是白人。
　　他们的目标简单粗暴：毁掉你的“第二人生”（Ruining your Second Life）。
　　
无论出于政治目的，还是出于恶搞精神，均应以不扰乱公共秩序、不侵害他人权益为行为底线
　　《第二人生》之所以成为网络暴徒们的最爱，是因为它赋予用户以很高的自由度，游戏自带的建模工具令暴徒们如虎添翼。
　　除了对普通居民发动无差别骚扰外，“爱国黑人”的另一大乐趣是戏弄有钱人和名人。32岁的华裔女子艾琳·格拉芙（Ailin Graef）被称为“《第二人生》的商业奇才”，她在游戏里拥有36平方公里的房产，相当于两个纽约中央公园那么大。她依靠薄利多销和优美的居住环境令手中的土地持续升值，土地总价超过百万美元，她的游戏角色还因此登上了《商业周刊》（BusinessWeek）的封面。
　　暴徒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玩家。一次，当艾琳·格拉芙在游戏里接受采访时，“爱国黑人”派出了一支别动队，在空中制造大量飞舞的男性生殖器，将它们雨点般丢入现场，令采访不得不尴尬地中断。
　　2007年年初，前美国总统候选人约翰·爱德华兹（John Edwards）在《第二人生》里设立了一个虚拟竞选总部。这个总部很快成为暴徒们铁蹄下的牺牲品。据约翰·爱德华兹的官方博客称，2007年2月26日子夜时分，一群不明身份的玩家高喊“布什08”的口号，冲入竞选总部，四处张贴马列主义的海报和标语，以及用Photoshop处理过的爱德华兹本人的恶搞照片，将竞选总部弄得乌烟瘴气。
　　事后，“爱国黑人”组织表示对此次袭击负责。《第二人生》的开发商Linden Labs公司回应称：“我们尽力保护创意的自由表达，但限于特定范围内。那些针对居民的破坏行为，我们将依据服务条款逐一整顿。”
　　
四、好人与坏人
　　
在狂欢般的群体情绪的渲染下，在自认不会受罚的心理暗示的催化下，作恶冲动会突然爆发
　　2008年，一群网络暴徒攻击了癫痫基金会（Epilepsy Foundation）网站。他们涌入该网站的聊天室，不停上传闪烁的图片和指向鲜艳动画的链接，至少有一位癫痫病患者表示自己因此而突然发病。
　　一名乐此不疲的网络暴徒认为，用闪烁的画面刺激癫痫病患者的做法完全正当。他说：“这就像给他们当头一棒，提醒他们该注意什么。这就像一个棒球投手故意把球扔到击球手脑袋上，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得戴上头盔。如果你有这种病，又喜欢上网，那就得小心。”
　　为何要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制造痛苦？解释之一是，人类内心深处藏有原始的作恶冲动，现实中的个体感受到这种破坏性的欲望，却极少真正实践。而在狂欢般的群体情绪的渲染下，在自认不会受罚的心理暗示的催化下，作恶冲动会突然爆发。
　　2008年的一天，上午八点多，有人在4chan论坛上发帖问：“坏人或好人的特点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坏人？”
　　紧随其后，很多人回帖：
　　“好人是遵从规则的人，坏人是不遵从规则的人。”
　　“你破坏了我的规则，你就是坏人。”
　　“好是快乐。坏是痛苦。”
　　“无道德可言。高等物种统治劣等物种而已。”
　　“讨论这个干什么，我们很快就毁灭了。”
　　最后有人回答道：
　　“我认为有无同情心是判定条件之一。”
　　
结束语
　　1981年，被誉为“互联网教父”的已故计算机科学家乔纳森·波斯泰尔（Jonathan B. Postel）提出了“波斯泰尔定律”：发送时要保守，接收时要开放。换言之，即“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条定律早期是为了鼓励不同的计算机用户在相互合作的过程中，秉持严谨和宽容的态度，实现彼此间的友好对话。
　　而今天的网络暴徒们遵循的却是与波斯泰尔定律截然相反的行为准则，他们“宽于律己，严于待人”。他们可以做任何事，可以伤害任何人，甚至肆无忌惮地游走于法律的边缘。种种看似无序的“暴行”背后，我们总能窥见某种狂热而偏执的东西，某种试图操纵一切的力量。
　　一百多年前，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中写道：“一切宗教或政治信条的创立者之所以能够立住脚，皆因他们成功地激起了群众想入非非的感情，他们使群众在崇拜和服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本文改编自《家用电脑与游戏》杂志2009年9期特别企划《网游“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