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这一夜，我们共同聆听记忆（《见证》第34期，网易游戏频道）

这一夜，我们共同聆听记忆

（《见证》第34期： http://game.163.com/special/jianzheng_34）

　　
　　9月8日21时45分，万事达中心的场馆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Encore”、“Encore”的呼喊。舞台灯光再次熄灭，深邃的星空在大屏幕两侧不断变幻，当雄壮激昂的《亥伯龙号序曲》响彻全场的那一刻，有多少人血脉贲张？那一夜，又有多少人热泪盈眶？

　　

再出发

　　
两人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有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头发，都对音乐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热爱
　　9月6日傍晚，北京海淀区上空飘起了小雨。拉塞尔·布劳尔（Russell Brower）坐在开往中央音乐学院的车上，望着窗外。12小时前，他刚刚从洛杉矶飞抵北京。半小时后，他将出现在中央音乐学院的琴房楼里，指挥VGL《魔兽世界》交响音乐会的首场彩排。
　　眼下，拉塞尔最关心的是彩排现场有没有音箱，有没有3.5毫米的音频线。彩排所用的乐曲全部储存在他的iPad上，必须用音频线连接音箱才能播放。事后他说，当时自己的心情有些紧张，甚至比正式演出时更紧张，因为心里没底，不知道彩排过程中会遇到怎样的问题。
　　在《魔兽世界》中，拉塞尔·布劳尔是一位来自蛮锤部族的吟游诗人，怀抱一把不知名的弦乐器。当英雄库德兰试图将分裂的蛮锤家族团结起来时，这个热爱音乐的矮人为他的族人谱写了一曲热血、风趣而又令人感动的团结之歌。
　　现实中的拉塞尔·布劳尔是暴雪娱乐的音乐总监，从《燃烧的远征》开始接手《魔兽世界》的音乐创作，包括最新资料片《熊猫人之谜》，以及《星际争霸2》和《暗黑破坏神3》的诸多经典曲目。
　　这两人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有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头发，都有一捧金黄色的络腮胡子，都有一个隆起的肚子，并且都将音乐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熊猫人之谜》上线在即，汤米打算把三年前他抱着熊猫傻笑的那张合影，秀给全场观众看
　　拉塞尔的身后，VGL音乐会创始人汤米·塔拉瑞可（Tommy Tallarico）正跪坐在后座上，喋喋不休地开着玩笑。他捧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展示桌面壁纸，那是一张他搂着熊猫咧嘴傻笑的照片。2009年，VGL首次中国行结束后，他们一行人去四川游玩，拍下了这张照片。三年后的今天，VGL重返中国，与暴雪合作举办《魔兽世界》主题音乐会，适逢《熊猫人之谜》上线在即。汤米说，他打算在音乐会上，把这张照片放在大屏幕上，秀给全场观众看。
　　聊天时，主持人杨雪飞提出了一个建议：除既定的《星际争霸2》和《暗黑破坏神3》音乐外，再增加一首返场曲。2009年，VGL被引入中国，在北京和佛山各举办了一场音乐会，时任《游戏机实用技术》编辑的杨雪飞是发起人之一，他从中牵线搭桥，功不可没。这次音乐会，除继续担任主持人外，他还扮演着拉塞尔和汤米等人的助理兼翻译的角色，帮助他们与外界协调沟通。
　　杨雪飞提议增加的这首返场曲是VGL的钢琴家马丁·梁（Martin Leung）的成名作——《超级马里奥》音乐。2004年，马丁·梁蒙眼弹奏《超级马里奥》的视频在网上一夜走红，点击量超过4000万人次。随后，他被汤米招至麾下，成为VGL的御用钢琴师之一。
　　对于这个提议，一贯热衷恶搞的汤米却显得有些犹豫，这场音乐会是暴雪的专场，在返场曲目中加入《超级马里奥》的音乐，似乎不太妥当。讨论后，大家暂定了两套方案：一是在向观众介绍马丁时，通过台上台下的互动，让观众主动提出请求；二是在马丁演奏某段《魔兽世界》音乐时，突然插入一小段《超级马里奥》的旋律，给观众制造一个小小的惊喜。

　　

音乐家与商人

　　
曾经朝夕相伴的音乐如此近距离地在耳畔响起时，除了震撼，人们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怀念
　　9月6日晚上9点多，音乐会的第一场彩排顺利结束。彩排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拉塞尔始终站在台上，挥动双手，跟随音乐的旋律，时而仰首闭目，时而侧耳作倾听状，时而双手环抱，仿佛在同野兽搏斗。中场的15分钟休息时间，他也没有坐下，直到最后两首乐曲的播放间隙，才坐了一两分钟，而双手仍在不停挥舞。他身上的灰色T恤，胸前背后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
　　参与这场彩排的是来自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合唱团，由于《魔兽世界》的音乐中包含大量男声女声的和音，所以这次音乐会的合唱人数达到了40多人，是VGL以往音乐会的一倍。
　　这支合唱团的平均年龄较大，多数成员未接触过暴雪的游戏，但在练习《熊猫人之谜》开场音乐、《吾儿，阿尔萨斯》以及《亥伯龙号序曲》等曲目时，不少人一边和唱，一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跟随音乐节奏，或叩击乐谱，或拍打座椅，或颔首顿足，或轻晃身体。
　　小杜是合唱团中年龄较小的一员，大学毕业两年。他是《魔兽争霸》的铁杆粉丝，从初中一直玩到现在。彩排前，他还特意去网上搜索了以往的《魔兽世界》音乐会的视频。彩排结束后，他说，每当自己哼唱起一段熟悉的旋律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幕幕游戏场景。当这些曾经朝夕相伴的音乐如此近距离地在耳畔响起时，除了震撼，人们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怀念和感动。
　　
我希望门票越便宜越好，如果我自己能做主的话，我会让所有玩家都来免费欣赏我们的表演
　　“我是个杰出的生意人。”汤米·塔拉瑞可得意地说。VGL音乐会（Video Games Live）由他和杰克·沃尔（Jack Wall）共同创办于2005年，七年来，VGL已将50多个游戏系列的音乐改编成了交响乐，却从未支付给游戏厂商一分钱。事实上，如果游戏厂商主动找上门，邀请VGL改编他们的游戏音乐，每首曲子，VGL还会收取对方约1万美元的改编费。汤米认为这很正常，因为自己是在帮助游戏厂商推广它们的文化。
　　2005年，VGL在美国本土只举行了三场音乐会；而今天，VGL每年都会在全球各地举办四五十场音乐会。汤米介绍说，在中国大陆以外的地区，VGL每场演出的平均成本约10万美元，其中市场宣传占去了一半预算，而场租费只有约1万美元。收入主要来自门票和周边商品的销售，每场演出平均售出3000张门票，平均票价约40美元。这样算下来，扣除成本后，VGL每场演出的利润约在2万美元至5万美元之间。
　　而即将在北京举办的这场音乐会，单单场租费和安保费即已花去六七十万元人民币，几乎相当于VGL国外一场演出的总成本。
　　谈起三年前的那次中国行，汤米记忆犹新的是大量赠票。他张开双臂，摆了一个“一大堆”的手势，摇摇头，接着又说，不过我能理解，人来得越多越好。由于观众对游戏音乐的艺术价值缺乏认识，加之筹备演出的过程中，各环节、各“关口”均须留出一定数量的赠票，从而加重了成本负担，导致音乐会在国内的票价居高不下。
　　汤米说，VGL在洛杉矶好莱坞碗（Hollywood Bowl）露天音乐厅演出时，最便宜的票价仅1美元。“我希望门票越便宜越好，如果我自己能做主的话，我会让所有玩家都来免费欣赏我们的表演。”
　　他并不知道，即将举行的这场《魔兽世界》主题音乐会，最高票价为880元人民币，约140美元；最低票价为180元人民币，约28美元。三年前，VGL的首次北京行，最贵的门票达到1280元人民币，约200美元。
　　
对我来说，最困难的永远是法律、商务、合同这些东西。而音乐，总是最简单、最有趣的部分
　　9月7日上午，距离音乐会正式开幕还有30多个小时，万事达中心的场馆内仍然是空空荡荡，音箱尚未拆装，灯光架尚未升起，大屏幕也还没有点亮。“Blizzard”和“魔兽世界：熊猫人之谜”两块标志已被安装在舞台前，但舞台上空无一物。
　　拉塞尔坐在音箱盒上，接受采访。谈起音乐，他总是兴味盎然，各种细节信手拈来。比如《魔兽世界》诞生八年，音乐总长度已经达到45个小时，先后有20多位作曲家参与作曲；比如《熊猫人之谜》总共增加了七个半小时的音乐，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创作；比如他和知名游戏音乐人杰里米·索尔（Jeremy Soule）惺惺相惜多年，直到这次为《熊猫人之谜》谱曲，才有机会面对面共事；比如杰里米擅长在键盘上谱曲，用电脑生成样本音乐，而他习惯以笔和纸创作，记在脑子里，再用钢琴检查所写的音乐。
　　上午进行了两场会议，第一场会议的议题与拉塞尔无关。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乐谱，放在桌上，将iPad的音量调至最低，举在耳边，一边听音乐，一边对照乐谱打节拍，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最困难的永远是法律、商务、合同、资源，因为这些并非我擅长。对我来说，音乐总是最简单、最有趣的部分。”拉塞尔说。
　　下午，他前往中国音乐学院进行了第二次彩排，参与此次彩排的是一支由学生和职业乐手组成的交响乐团。彩排结束后，乐团的几名成员上前同拉塞尔合影留念。“他们说，他们很喜欢玩我们的游戏。特别让我高兴的是，他们能够理解游戏中的这些音乐，并且亲自演奏这些音乐。”当晚，接受北京电视台采访时，拉塞尔开心地提起了这件事。

　　

轮椅上的观众

　　
舞台上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舞台侧面，小刘坐在摞起的两个音箱盖上玩着《DotA》
　　9月8日，中午12点多，距离音乐会正式开幕还有7个小时，十多名来自首都经贸大学的学生志愿者已经守在了体育馆的南门外。观众入场时，他们将负责检票、安检和维护秩序等工作。志愿者中的男生大多玩过暴雪的游戏，有人从初中开始玩《魔兽世界》，有人从小学开始玩《暗黑破坏神》，尽管因高考等原因而中止了游戏，但他们对暴雪的热爱延续至今。
　　下午1点多，场地内的观众座椅已一排排摆放整齐。舞台前，两名清洁工正用拖把反复擦洗昨天施工时地面上留下的一片白色污迹。舞台上，马丁·梁独自一人弹奏着钢琴，一首首熟悉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下午2点多，合唱团和交响乐团同时出现在舞台上，在拉塞尔的指挥下，开始最后的彩排。这次彩排的流程与正式演出基本一致，音响、灯光和视频与之同步。彩排过程中，不断有人好奇地转过头，将视线从眼前的曲谱本，转向身后的大屏幕，想看看正在演奏的音乐对应的究竟是怎样的场景——尤其当伊利丹的那句“我被囚禁了一万年”响起时。
　　与此同时，舞台的侧面，小刘正坐在一大一小摞起的两个音箱盖上，兴致勃勃地玩着《DotA》。现场共有六七十个音箱，每个音箱两百多斤，小刘和同伴负责它们的拆装和调试。空闲时，他就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玩会儿《DotA》。学生时代的小刘玩了八年网游，两年前参加工作后，玩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如今，他的电脑上只剩下了《DotA》这一款游戏。
　　彩排开始后，小刘坐在舞台前，欣赏了开场的那段《魔兽争霸》系列音乐集锦，“很震撼，很棒”。
　　
晗晗穿着魔兽世界主题T恤，胸前印有部落的标志。母亲说，出门前，他非要穿上这件T恤
　　下午5点，晗晗一家到达场馆外。晗晗坐在轮椅上，穿着红色的《魔兽世界》主题T恤，胸前印有部落的标志。母亲说，出门前换衣服时，他非要穿这件T恤。
　　晗晗今年16岁，从小患有脑瘫，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游戏的热爱。由于手部难以做出精细动作，打字速度较慢，他很少在游戏中与其他玩家交流。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把《魔兽世界》当成一款单机游戏。有一次，晗晗提及自己和别人一起玩游戏，他打得慢，别人就骂他。母亲问，人家骂你，你怎么办呀？他说，不理他，我还是玩我自己的。
　　下午5点半，马丁·梁走进化妆间，开始演出前的化妆。他拒绝化妆师为他的头发作任何造型，而只接受脸部化妆。当化妆师为他处理完脸部的油光，准备使用粉底液时，他再次拒绝。马丁说，今天对他而言是重要的一天，他希望以一种最自然的状态登台亮相。马丁是一名中日混血儿，出生于香港，三岁时举家移居至美国，这是他第一次回到中国，在中国观众面前表演。
　　下午5点50分，场馆内的工作人员将晗晗一家引领至残疾人专用平台。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晗晗兴奋地说，他要坚持到最后一首曲子结束。母亲劝他早点回去，因为他今天刚补完牙，一天没吃东西。母亲握着他的手，觉得有点凉，想给他套件衣服，他说不冷。
　　晚上6点20分，父母推着晗晗来到舞台前，与刚化好妆的拉塞尔会面。拉塞尔蹲下身，与晗晗交谈。他感谢晗晗喜欢暴雪的游戏，称这是自己的荣幸。看见晗晗身上穿着的T恤时，他笑道：“For the horde。”拉塞尔自己穿的，是一件印有“There is no cow level”字样的暗黑主题T恤。
　　
这天，Coser们从上午10点就开始做准备，只是为了音乐会开场前短短两分钟的亮相机会
　　晚上6点半，《魔兽世界》的Coser们开始为音乐会的暖场做最后的准备。这支Cos社团的成员大多是《魔兽世界》的老玩家，身上的服装是他们自己参照游戏角色的造型手工制作的。其中，扮演母熊猫的女孩身上的那套新手村服装，花了两周时间缝制。这位女孩总是随身携带一块存有《熊猫人之谜》客户端的硬盘，谁需要，她就拷给谁。
　　晚上7点20分，Coser们登上舞台，出现在数千名观众面前。两分钟后，他们又匆匆离场，将舞台交给了其他演出者。这天，他们从上午10点就开始做准备，只是为了音乐会开场前这短短两分钟的亮相机会。
　　晚上7点27分，体育馆西侧，十多人翻过栏杆，跳入场内。他们在到达北门后，被告知观众入场是在南门，从北门到南门需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音乐会即将开始，他们不想错过开场曲目。
　　南门外，近百名中老年人在广场上排着方阵，跟随音乐翩翩起舞。七八名“黄牛”穿梭其中，逢人便问“要票么”。音乐会已经开始，“黄牛”手上的票大幅降价，680元的门票降至100元，480元的门票降至80元，甚至有人喊出了15元的价格。
　　与此同时，体育馆内，汤米和杨雪飞在追光灯的照射下登上了舞台。他们与观众互动，询问现场有多少联盟玩家，有多少部落玩家。二楼的平台上，晗晗笑着对母亲说，这次部落来得比联盟多。

　　

这一夜，我们共同聆听

　　
这一夜，属于所有魔兽玩家，属于所有游戏玩家，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身份
　　两个多小时，六万多平米的场地，交给了掌声、欢呼声和尖叫声，交给了欢快的酒馆小曲、雄伟的暴风城音乐、希尔瓦纳斯的上层精灵挽歌、阿尔萨斯死在父亲怀里时的沉重旋律、吉姆·雷诺指挥旗舰出征时的豪迈号角。
　　晚上9点45分，舞台灯光亮起，观众起立鼓掌，人群中不时传出“Encore”、“Encore”的呼喊。舞台灯光再次熄灭，深邃的星空在大屏幕两侧不断变幻，当雄壮激昂的《亥伯龙号序曲》响彻全场的这一刻，有多少人血脉贲张？这一夜，又有多少人热泪盈眶？
　　这一夜，拉塞尔满头大汗，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他的面前是十多本沉甸甸的曲谱，以及他自己安装的一台用于自拍的小型摄像机。
　　这一夜，马丁蒙上了双眼，《超级马里奥》纯净活泼的音符从他飞速移动的指尖泼洒而出，引来全场的阵阵掌声和欢笑声。
　　这一夜，从伊利丹的独白到“亥伯龙号”的战斗号角，每一段熟悉的旋律响起，人们便会回想起以往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们的情绪彼此感染。
　　这一夜，晗晗坐在轮椅上，笑得很开心，他的身旁有一群虽不相识，却拥有共同爱好、共同语言和共同记忆的朋友。
　　这一夜，属于所有魔兽玩家，无论部落，还是联盟。
　　这一夜，属于所有游戏玩家，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职业，不论身份。
　　这一夜，我们共同聆听，记忆的声音。

结束语

　　“这种哭，是喜极而泣。”汤米说。
　　这并非一场严格意义上的交响音乐会，甚至并非一场音乐会。它更像是一场狂欢，一场属于玩家的集体回忆。
　　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以往那些美好的记忆在人们心中重新复苏，仿佛从未离开。

[ 本帖最后由 Dagou 于 2012-9-12 15:14 编辑 ]